松石谜话

《松石谜话》    清  李汝珍  撰谜，当代李珍(乐斋)评析

 

 

无人不道看花回        论语一句            言游过矣

此谜以人名借为虚字用，不独灵活，可谓对景挂画。

乐斋按：谜面借用刘禹锡《元和十一年自朗州归，召至京师，戏赠看花诸君子》：“紫陌红尘拂面来，无人不道看花回。玄都观里桃千树，尽是刘郎去后裁。”

谜底见于《论语.子张》:“子夏闻之，曰：‘噫，言游过矣!君子之道，孰先传焉，孰后倦焉。 ”“游”字的原意本是指孔子门徒言偃，字子游，吴人，在此别解为动词。“对景挂画”亦称为“本地风光”，即触景生情，即兴创作的灯谜。

 

天上碧挑和露种，日边红杏倚云栽    花名一    凌霄花

真是好谜! 往往人做花名，只讲前几字，都将花字不论，即如牡丹花，只做牡丹两字，并未将花字做出。谁知此谜全重花字，也可算花卉谜中之绝调了。

乐斋按：谜面用唐代诗人高蟾《上高侍郎》诗句。全诗为“天上碧桃和露种，日边红杏倚云栽。芙蓉生在秋江上，不向东风怨未开。”上诗二句比作凌霄花确是天生妙品，不过如将此谜标探骊格猜“花、凌霄”则更有情味。

 

直把官场作戏场        论语一句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仕而优

只这“而”字跳跃虚神，真是描写殆尽。

（有谜为）“红旗报捷”，打个“克告于君”，这谜却与“仕而优”是一类的。一个是拿着人借做虚字用，一是拿着虚字借做人用，都是极尽文心之巧。

凡谜当以借用为第一,正面次之。但借亦有两等借法,即如“国士无双”打“何谓信”的；“秦王除逐客令”打“信斯言也”的，此等虽亦借用，但重题旨，与重题面迥隔霄壤，是又次之。

近日还有一种数典的，终日拿着类书查出许多，谁知贴出面糊未干，早已风卷残云，顷刻馨净，这就是三等货了。

乐斋按：谜底里的“优”字，本是作优秀、游刃有余解，谜底见《论语．子张》：“子夏曰：‘仕而优则学，学而优则仕。’优，余力也。”但此处别解为扮演杂戏的人。《国语·晋语》“（献）公之优为施”就是指一个叫施以优为职业的人。

另：金城谜人对贴出未旋踵即被猜中之谜叫“浆糊未干”，显然其鼻祖及在这里。

 

炅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易经二句          离为火，为日

可算得“破损格”。这个“离”字用得极妙。往往人用“拆字格”都浑沦写出，不像这个拆的这样生动，这是拆字格的别开生面。

乐斋按:谜底见《易经．说卦》:“离为火，为日，为电，为中女，为甲胄”。拆字本是猜灯谜的一种法门，并非谜格，但在明清之时，却以格论之，明代华亭人张云龙所撰谜集《广社》载有“广社各格”共十六种，里面就包括“拆字格”。

另：原书谜面的字是左日右火，但因电脑中没有这一字，遂以“炅”字代替，仍不失其原义。

 

昱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诗经一句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下上其音

这个“昱”字却用“下上”二字一拆,不但灵动可爱，并且天然生出一个“其”字，把个昱字挑得周身跳跃。

乐斋按：上下其音句见《诗经．邶风．燕燕》：“燕燕于飞，下上其音。之子于归，远送其南。”又见于《邶风．雄雉》：“雄雉于飞，下上其音。展矣君子，实劳我心。”

 

何谓信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论语一句      不失人，亦不失言

这个又是拆字格的别调。

乐斋按：谜底见于《论语．卫灵公》：“子曰：可与言，而不与之言，失人；不可与言，而与之言，失言。知者不失人，亦不失言。”

这条灯谜是用拆字格式，从底面的结合来看，还是比较清新有意境的。

 

四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药名一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三七

此谜做的过晦，即使精于歧黄，也恐难猜。

乐斋按: 此谜不晓其意，我虽从医多年也感茫然，自己妄解多时，仍难求其的，恐怕是有三则成七之意。因古文中四、三往往联用，如《宋史.李谷等传论》:“五季为国，不四三传辄易姓”。唐人·高适诗: “城头画角三四声”者。另：三七之叶左三右四，抑或中医中有“四诊合参”而参与三通，合起而成七。总之此谜真是“精于歧黄者也难猜”。

 

三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孟子二句      二之中，四之下也

此格在“广陵十二格”之外，却是独出心裁，会意过来，才知其妙。

乐斋按：谜底见于《孟子．尽心下》：“乐正子，二之中，四之下也。”

在灯谜中曾有“广陵十八 格”之说，但徵之故书，并没有出处，看来是一子虚乌有。最早记“广陵格”者，当首推李汝珍，其格之数仅十二。余妄度之，所谓“广陵十八格”有可能是明人张 云龙“广社十六格”的讹传。真正有“广陵十八格”之名是见于光绪年间，由杨小湄编成的谜书《围炉新语．序》中。

 

步尘无迹            孟子一句          行之而不着焉

大凡做谜，自应贴切为主，因其贴切，所以易打。就如清潭月影，遥遥相映，谁人不见？古来如“黄绢幼妇，外孙齑臼”至今传为美谈，也不过取其显豁。

那难猜的，不是失之浮泛,就是过于晦暗，即如此刻，有人脚指暗动，此惟自己明白，别人何得而知。所以灯谜不显豁。不贴切的，谓之“脚指动”最妙。

乐斋按：这条灯谜评的很好，即使是现在仍然有他的价值，有些人的灯谜，真如自己的“脚指动”，还要叫别人猜是第几个，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。如有人以“冯”让人猜中药“无名异”，就是属于脚指动的玩意儿。

谜底见《孟子．尽心上》：“行之而不着焉，习矣而不察焉，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，众也。”

 

斯已而已矣          孟子一句            可以止则止

（谜面）这五个虚字，再没不犯题的句子去打他，谁知天然生出“可以止则止”五字来紧紧扣住，再移不到别处去。况且那个“则”字最是难以挑动，“可以”两字更难形容，他只用一个“斯”字，一个“而”字，就把“可以”“则”的行乐图画出，岂非传神之笔!

乐斋按：灯谜谜面见于汉人荀悦《申鉴．杂言上》：“明其道，尽其义，斯已而已矣，不已，则奉身以退，臣道也”；谜底见《孟子．公孙丑上》“可以仕则仕，可以止则止，可以久则久，可以速则速。”此谜如以格论之当属遥对格，并且是一条比较好的佳制。

 

天地一洪炉          县名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大冶

这个做的好,不是这个“大”字,也不能包括“天地”二字，真是又显豁、又贴切、又落落大方。

乐斋按：洪炉原意本是指大火炉，如《后汉书．何进传》：“今将军总皇威、握兵要，龙骧虎步，高下在心，此锋鼓洪炉燎毛发尔。”但在这里是直接比喻天地。清纪晓岚《阅微草堂笔记．如是我闻》：“夫明季之乱极矣，圣朝涤荡洪炉，拯民水火”即此意。

 

橘越淮北为枳，橘至江北为橙    州名            果化

(谜面) 两句一是《周礼》，一是《淮南子》。题面齐整，此为第一。

这个“化”字真做的神化。既有那个渊博题面，自然有这个绝精题里，不然，何以见其文心。

乐斋按：《晏子春秋．杂下》也有同样的故事：“婴闻之，橘生淮南则为橘，生于淮北则为枳，叶徒相似，其味不同，所以然者何？水土异也。”可见这说法古代还是很流行。

 

飞鞋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曲牌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银汉浮槎

尊足倒是两位柁工。

乐斋按：飞鞋，也称飞舄。《后汉书．方术传上．王乔》：“乔有神术，每月朔望，常自县诣台朝，帝怪其来数，而不见车骑，密令太史伺望之，言其临至，辄有双凫从东南飞来，于是伺凫至，举罗张之，但得舄一只焉。”

至于谜底的曲牌也有典故：槎，本是木筏，晋人张华《博物志》卷十：“旧说云：天河与海通，近世有人居海渚者，年年八月，有浮槎来，不失期。”因之后人也将以槎借指为木船。唐韦应物《龙潭》诗:“浪引浮槎依北岸，波分晚日浸东山。”就是指船。

 

穿缎靴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孟子一句            足以衣帛矣

可谓异想天开，这两个灯谜真可令人解颐。

乐斋按：谜底见《孟子．尽心下》：“五亩之宅，树墙下以桑，匹妇蚕之，则老者足以衣帛矣。”不过这一则谜不仅诙谐，扣合得也很是恰当。

 

厢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西厢七字        眼看着衾儿枕儿

床上所设，无非衾枕之类,以目视床,如何不是此句！真好心思。

乐斋按: 异体“厢”字有一种写法上面是从一“广”字头。谜底见《西厢记．哭宴》：“甚心情花儿靥儿，打扮得娇娇滴滴的媚；眼看着衾儿枕儿，只索要昏昏沉沉的睡。”以前有人在讨论“倒掉”问题时说此谜倒掉，其实这种说法是有些牵强，实际上此这是一则可遇而不可求的佳谜。

 

亥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西厢四字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一时半刻

若以此谜格局作论,却是会意带破损，不但独出心裁，脱了旧套，并且斩钉截铁，字字雪亮，此等灯谜可谓掷地有声。

乐斋按：会意、破损(增损)都是制谜的手法,并非谜格，这里也是以“以此谜格局作论”, 可见至乾嘉年间，谜格仍与制谜法门之间没有严格的分界。

此语见送别第三折：“虽然是厮守得一时半刻，也合叫俺夫妻每供桌而食。”

 

花斗  西厢十五字  金莲蹴损牡丹芽，玉簪儿抓住荼靡架

这十五个字,个个跳跃而出，竞是“花斗”之行乐图。

乐斋按：谜底十四字，见于《西厢记》的“赖简”一折中的《驻马听》：“金莲蹴损牡丹芽，玉簪儿抓住荼蘼架。早苔湿透，凌波袜。”这本来是描述双文当时在花丛中的情景，但作者却将它们拟人化了，所以更有意思。

 

甥馆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西厢四字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女孩儿家

字字借的切当，毫不浮泛。

乐斋按：语出《孟子．万章下》：“舜尚见帝，帝馆甥于贰室。”后因指赘婿的住处或妇婿家。宋黄庭坚诗：“念嗟叔母刘，穷年寄甥馆。”后亦引伸作为女婿。这里是用第一意。

谜底见《西厢记》中“赖简”一折的《甜水令》：“只是她女孩儿家，温情话儿，摩弄性儿浃洽。”

 

连元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西厢八字      又是一个文章魁首

那个“连”字，直把题里的“又”字擒得飞舞而出。

乐斋按：谜底见于《西厢记》卷七“拷艳”一折的《麻郎儿》：“又是一个文章魁首，一个是仕女班头。”

 

秋江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西厢五字            清霜静碧波

不独工稳明亮，并将秋江神情都写出来。

谜底见于《西厢记》中的“草桥惊梦”一折：“清霜净碧波，白露下黄叶，下下高高，道路拗折。”

 

叹比干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西厢八字      你有心争似无心好

此谜很得“叹”字虚神，并且“争似无心好”这五个字真是无限慷慨，可以比得比干一篇祭文。

他若有心，只怕此时谈起还未知他名字，既或意中有个比干，也不过泛常一个古人。今日之下，其所以家喻户晓，知他为忠臣烈士，名垂千古者，皆由无心而传，所以才说他“有心争比无心好。”此等灯谜，虽是游戏，但细细揣度，含着“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”之意，真是激励后人不少。

乐斋按：《史记.殷本纪》：“纣愈淫乱不止，比干曰:’为人臣者不得不以死争。’乃强谏纣，纣怒曰：‘吾闻圣人心有七窍。’剖比干，观其心。”在《封神演义》中，对于比干剖心与得更为传神。

谜底见《西厢记.闹斋》、《鸳鸯煞》：“你有心争似无心好，多情却被无情恼。”

 

一鞭残照里          西厢四字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马儿向西

这“残照”二字把“向西”直托出来，意思又贴切，语句又天然，真是绝精之谜。

乐斋按：这条谜底面皆取材于《西厢记．哭宴》一出中张生与莺莺离别时的情景。“四围山色中，一鞭残照里”；“霎时间杯盘狼籍，还要车儿投东，马儿向西。”因之，此谜不仅是一幅活脱脱离别时的“本地风光”，谜的底面也显得通灵轻俏，确实“是精绝之谜”。

 

将错就错，此讹传讹  孟子一句        相率而为伪者也

题里题面，个个字义无一不到，真好心思。

乐斋按：谜底见于《孟子．滕文公上》：“从许子之道，相率而为伪者也，恶能治国家？”

 

蟾宫曲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曲牌名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月儿弯

以曲牌打曲牌倒也别致。这个“曲”字借得巧极，意思亦甚活泼。

 

农之子恒为农        孟子一句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耕者不变

这“耕者不变”四字最难挑动，不意天然生出“农之子恒为农”六字，把个不变扣得紧紧的，此谜可谓天生地造，再无他句可以移易了。

乐斋按：谜底见《孟子．梁由惠王下》：“归市者不止，耕者不变。”

 

鸦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孟子二句            齿一，爵一

乐斋按: 爵，鸟名，与雀同义。《逸周书．时训》：“寒露之日，鸿雁来宾，又五日，爵入大水化为蛤。”宋人苏过《送墨秀》诗：“来时野寺无鱼鼓，去后闲门有爵罗。”

谜底见于《孟子．公孙丑下》：“天下有达尊三，齿一、爵一、德一。”

 

重庆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孟子一句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父子有亲

这个“亲”字借得有趣。

乐斋按：古代人们称父与祖 俱存，谓之“重庆”。明宋濂《望云图》诗序:“人之壮年有大父母、父母俱存者号重庆者矣；下此，父母无故而号具庆者矣。”宋杨万里诗：“人家具庆已燕喜， 人家重庆更可伟”就是指此说。亲，父母也。言父子俱有父母在堂。谜底见《孟子．滕文公上》：“父子有亲，君臣有义，夫妇有别，长幼有序，朋友有信。”

 

其涸可立而待也      药名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无根水

非“无根”二字不能立待其涸,真是又切当、又自如。

乐斋按：无根水即雨水的别称。

 

疏影横斜水清浅      曲牌名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 梅花塘

好嫣润题面。这七个字又是“梅花塘”一个小照，真是如题发挥，一字不多，一字不少。

乐斋按：谜面引用宋人林和靖《梅花》诗句，其中的“疏影横斜水清浅，暗香浮动月黄昏”已成为写梅花的千古名句，后世也以“疏影、暗香”作梅花的代词。

 

事父母几谏          鸟名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子规

事父母”三字把“子”字扣定，“几谏”把个“规”字扣定，真是又贴切，又自然，可以算得鸟名谜之独步。

乐斋按：谜面见《论语.里仁》：“子曰：‘事父母几谏，谏志不从，又敬不违，劳而不怨。’”子规就是杜鹃的别名。

宋谢枋得《蚕妇吟》：“子规啼彻四更时，起视蚕稠怕叶稀。不信楼头杨柳月，玉人歌舞未曾归。”

 

刮地风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物名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拂尘

此谜之妙，全亏“地”字把“尘”字扣得紧紧的。若无“地”字，凡物皆可拂，岂能独指“拂尘”。

乐斋按：拂尘，古代驱赶蚊蝇等的一种工具，一般都是在木杆或铁杆的顶部，束着一丛马尾毛。《警世通言．王安石三难苏学士》：“（荆公）亲手於鹊尾瓶中，取拂尘将尘拂去，俨然如旧。”即指此物。于谜属会意。

 

鸣金   (孟子三字)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使毕战

此谜不但“毕”字借得切当,就是“使”字也有精神。

乐斋按：这里是指军旅中的金柝、刁斗、铜钲等类器具，在军阵前敲响后，是表示“收兵回营”的信号。《明史．杨镐传》：“镐以如梅未至，不欲寅功出其上，遂鸣金收军”即指此。谜底见《孟子．滕文公上》：“使毕战问井地。”毕战是西周时的人名，于谜属于别解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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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  记

 

    此集我是在1991年10月间，曾以《乐斋谜丛》第十四期的形式编成的，当时曾油印多册，但因种种原因，寄与同好者甚少，在退休后，遂将所余部分全部焚 毁，近来因老来有的是闲暇时间，因之又将他重新的辑注，以打发这不值钱的时间，好在现已编成，也算我对灯谜爱好的执着之情，但再也无能为力将它再行付印， 只作为一种个人的资料收藏，也许它从此会不见天日，但如有见者，也会看出我对李汝珍先生的一番苦心。因坐在电脑前无所事事，所以再写上这么几句话。

1998年6月6日于乐斋(李珍为当代甘肃灯谜名家，字叔儒，号乐川，居乐斋。为西北地区"德艺双馨灯谜艺术家")